郭平道:“说来惭愧,我本抱着保家卫国,开疆扩土的信念参军,可二十年来却只能自保,而未做一件有用之事。现军中腐败,上下皆是见钱眼开之辈,他二人资质平庸,就算做得将校也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但贤侄不同,日后贤侄若为地方官,便可造福一方百姓,若为宰相,便可造福黎民苍生。所以贤侄还请收下!”
周允此时还未参加州试,完全没有想过如此遥远之事,便说道:“叔父过奖了,若不是有你们守卫边关,我们这些书生怎能有安身之处。何况我还没这个叔父说的本事。”郭平道:“我虽无识人之术,但未曾见过有人如贤侄般意志之坚,人言‘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日贤侄必成大事。所以还请收下!”
周允毕竟年少轻狂,被这一番夸赞弄得热血沸腾,见郭平盛情难却便接过黄金,然后还回一锭道:“叔父,我只取一半便够,另一半你自留给兄长们用。只盼日后我如愿在朝,兄长们在军,到时共同做出一番事业来。”郭平见眼前少年手中之灯散发出耀眼之光,便接过道:“那我就替他们收下,日后定领他二人来京城与贤侄相见。”周允道:“那就一言为定。”两人击掌,就此告别。
次日周允醒来之时已是辰时过半,院外早到的孩童在大声喊叫:“先生,开门!”他先摸了摸枕边,见黄金仍在,便起床穿衣开门,把孩童们放了进来。平日都是周生早起,不过昨夜他饮酒过量此时仍在睡梦之中。周允便让孩童们在学堂之中自行读书,忽又觉不太放心,便回屋把黄金藏入砖缝之中,再用泥土糊好,然后出门去集市买了些早点带回来吃。
到了集市周允依稀记起郭平众人约在巳时从西门离京,如今周生还在睡梦之中是不是应该过去送别。但周允又觉得自己是晚辈,还是父亲去更合适些,而且昨晚自己的豪言壮语说的有些过火,于是便打消了念头。周允远远地往西门望了几眼也未见人影,心想郭叔父定也是醉酒未醒。周允生性拘谨,做不到如父亲般洒脱,所以也交不到几个朋友,内心不由有些羡慕他们二人。
回家后周允先将早饭端至父亲床头,然后自己草草吃了些。这时孩童们已经到齐,在学堂中嚷嚷着为什么还不开课。平时都是上午父亲先教学生识些新字,下午再由周允引着复习上午所学。现父亲仍在睡梦中,周允只好提前上阵。
周生平时都是教些四书五经之类的应试书籍,周允翻来覆去地听了近十年,内心早已厌倦。今日他决定推陈出新,教众学生学习诗词。
这次教的是苏轼的《春江晚景》之一: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此诗为提画诗,周允未曾见过此画,读诗时却能如临画境。众学生自无此意境,只觉读起来通俗易懂,郎朗上口。当今圣上初登基之时曾禁止民间传播苏轼的诗词,但屡禁不止,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诸诗词名家之中周允独爱苏东坡。他见孩童们很是喜爱此诗,一时兴起便提笔写了一遍。
周允很少在这帮小儿面前展示书法,此番表现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众孩童见后纷纷夸赞比大先生写的还好。周允听了有些洋洋得意,便顺势仿起苏轼的笔迹。周生曾道当今皇帝喜欢写字好的人,并说当年他就是因为写字不好才会屡试不中。于是三四岁时周允便被逼着一笔一划地练习书法,此时他的书法已小有所成,虽未得风骨,但模仿起名家之迹也有个七八分相似。孩童们尚不懂书法中的千秋,只是觉得平日里无比严厉的小先生甚是厉害,崇拜之心油然而生。
到了正午时分孩童自行散去。周允发现父亲还未起床,便进屋去查看。只见周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似在睡觉,他忙过去探了鼻息和脉搏,不想竟甚是微弱,他只觉不妙,忙冲了出去。
张郎中是离得最近的大夫,虽不是什么名医,不过还是有些水平,平时城西百姓风寒发热都是去他处诊治。此时他正在家中为一妇人诊病,只见他一手捻须,一手号脉,口中念念有词。
周允也不打招呼,径直过去硬生生地把他拽了起来。张郎中大惊,定睛后见是周允,便嚷道:“周家公子,你这是作甚?”周允道:“张大夫,有十万火急之事,请速与我回家。”
张郎中又抚了下胡须道:“公子莫急,先让我把这位夫人瞧完。”周允见那妇人略有姿色,又有点面熟,此时头脑混乱也想不起是谁家的媳妇,便道:“夫人,我家父亲得了急病,先借张大夫一会儿,还请您稍等。”妇人识得周允,点头微笑。周允便欲拉着张郎中往门外跑,谁知又被其甩脱。张郎中道:“你这小儿也太心急,先让我取了医箱再说。”只见他慢慢悠悠地收拾了起来。周允在旁心急火燎,只想踹上一脚。
张郎中被拉着一路小跑,到周允家已是气喘嘘嘘。周生仍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张郎中看出些异样,忙上前把脉,思索后道:“汝父只是酒醉后睡的太死,再过几个时辰便会醒来。”周允不信便自行把脉,发现脉搏竟已恢复正常,以为是刚才自己产生了错觉。
张郎中道:“你这小儿也是年幼,若是风邪之症,则血凝位,凝则脉不通。若是熟睡则脉像平缓。下次你遇此事无需慌张,先自行试脉后再做定夺。”周允将信将疑:“那我就再等几个时辰试试。”张郎中又道:“昔日南边李家阿四成亲喝了几斤好酒,然后睡了三天三夜。东边陈老爷六十大寿喝了西域的葡萄酒也是睡了一天一夜,还有……”周允不想再听其唠叨,便取些钱塞进他手中,然后送其出了门。
周允回屋又给父亲把了几回脉,脉象四平八稳,悬着的心便放了下些。
周生直到众学生再次散去方才醒来,或许因为躺的太久,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晃晃。周允正在收拾学堂,见其走来便笑了出来:“父亲大人,您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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