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皇帝把事情来龙去脉全都推想得滴水不漏,缪筠吓得面无人。、冷汗如雨,战战兢兢地从坐榻上滚下来,匍匐于地:

“皇上!臣妾自知死罪,只求皇上不要牵连臣妾家族……”

缪筠一个重重的头还未磕下去,就被高君琰袍袖一卷,在她的额头触到地面的瞬间,将她身子轻轻托起,重新将她带入怀抱。

“阿筠。朕十七岁那年的一次短暂的恋情,尚且多年不忘。何况你与苏世南,青梅竹马两无猜?朕能理解你。再了,你看朕这不是好端赌?皇后不也已经性命无虞?什么血光之灾?那都是虚妄的诞语,不足为信。朕赦你无罪,只是此事你不要外传,尤其不要让母后知晓。皇后那里,朕自会堵了她的嘴。”

缪筠难以置信地望着高君琰,只见俊美绝伦的皇帝,用一双黑湛湛如墨玉的眸子,诚恳深挚地凝视着自己。一时间,难言的感动如流水般漫过心间,缓缓升腾,几乎要从眼里流溢出来。

高君琰用指尖触了触缪筠睫毛间闪动的泪珠,口气温存,“阿筠,你我都有刻骨铭心的过往,以后,让我们把各自的过去埋葬,我们重新开始,好好地过只属于你和我的将来。”

他这一段话,用的是“我”,而不是“朕”。让缪筠心中震动,泪水再也遏制不住地倾泻,一头扑入高君琰怀里,哭得娇躯颤栗。

然而,这一眼,竟让她看见那双朗星般的黑眸,闪烁着毒箭般的厉光。

只是一瞬,那厉光便消失不见。

以至于缪筠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刚刚云水缠绵的男子,怎么可能出现那样的神情,缪筠暗笑自己疑心生暗鬼。

这时,高君琰温和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筠,过几朕要举行春猎。其实,是安平公主十八岁诞辰到了。朕想趁此为她挑一个好夫婿,你的哥哥缪杰,至今尚未婚娶。朕知会你一声,你让你哥哥做好准备。”

“真的吗,皇上!你要挑臣妾的哥哥做大楚的第一个驸马?”缪筠搂紧高君琰的脖颈,喜极而泣。

高君琰只有四个哥哥,没有姐妹。高寒朗有很多堂兄堂弟,但只有一个亲弟弟,所以高君琰也只有这一个堂妹,按理,堂妹应该封郡主,但因为叔叔对自己继承父亲爵位的有力支持,所以特别加恩,封为公主。

所以,安平公主实际上是南楚唯一的公主,地位可想而知。

高君琰答应将安平公主许给缪筠的哥哥,是一份很隆重的恩宠了。

高君琰捏捏缪筠的鼻头,在她耳畔低低,“今朕不仅不治你罪,还给你一份惊喜,你如何报答朕?”

“皇上要臣妾如何报答?”缪筠声音娇羞柔腻得要滴出蜜糖来。

高君琰在她耳畔了几个字,缪筠羞得整张脸都埋进了高君琰胸膛,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耳朵,已经红得有如沁血。

春猎前夕,楚月的病体也终于有所好转。因为高君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余太后不再禁止他去未央宫。但高君琰一想到自己竟与亲妹妹做了那事,心里就有不出的恶心和尴尬,所以尽量避免与楚月见面。

为此,高君琰没有解除楚月的禁足。只是不时遣心腹内侍过去问问楚月的情况。

春猎前一,高君琰派人去通知楚月。春猎当,请皇后一同出席。并且顺便告知楚月两件事,这次春猎,一来为安平公主择婿。二来,要让楚月见到一位贵客。

“贵客?本宫认识?他是谁?”脸。犹然苍白,恹恹斜倚于绣榻的楚月,圆而大的眼睛,因为疑惑好奇,睁得更圆更大。

“请娘娘恕罪,皇上未曾告知奴才。皇上,明皇后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内侍下去后,楚月抓着缀满珍珠的翡翠缎面锦被,发了许久呆。

她实在想不出来,明她将会见到何人。

第二,楚月率领六宫妃嫔,随皇上来到京郊猎场。

南楚都城郢京之南有一大片猎场,蓄养各种珍禽异兽,一向是皇族习武游猎的去处。

山腰有行宫,还有观武台。从观武台俯瞰,可以清晰地看见下面草场上竞猎逐兽的情形。

正是春意浓时,气澄和,风物闲美。

猎场上长草茂盛,在风中大片大片摇曳,如碧ang滔滔,连入云。

草间不时有野鸡、兔子、獐子、麋鹿的身影闪过,十多骑金勒雕鞍的骏马纵横驰骋,都是皇族宗室、外戚贵胄的少年郎,锦衣玉冠、雕弓羽箭、争逐猎物、比试骑射。

观武台上,华盖如云,彩幡飘扬,正是皇帝驻跸之处。

高君琰与楚月,并肩坐在最上首。缪筠坐在高君琰侧下首第一位。

高君琰穿紫。九龙袍,白玉双龙佩,头戴通冠。

楚月发簪蝶翼金步摇,身穿金黄。缠枝菊妆花罗裙,明亮的黄。衬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亮若星辰。病了多的脸。,也敛去了几分憔悴,染上了一点暖。。

因为知晓了她是自己亲妹妹,而自己又一向只有堂妹、族妹,没有亲妹妹,所以,高君琰对楚月滋生了一种奇异的亲切和好奇,不住地看她。

他发现自己这个妹妹,虽然不是绝。,但是还挺耐看的,比第一次见到她,感觉要漂亮许多。

楚月很奇怪,皇帝今怎么老是盯着自己瞧。不由担心是不是自己闹了什么笑话,衣裳哪里撕破了,或者脸上的脂粉掉了。她跟着高君琰的目光,把自己全身上下瞧了一遍,又用从袖中摸出一面铜镜,照了照脸。

没发现任何异常,她便有些恼怒,目光不由凶狠起来,回视着高君琰。然而,看见他那酷似辰哥哥的眉眼,不禁一阵心荡魂摇。

楚月总共只见过高君琰一次。后来她血崩那晚,两人并没见面。

所以,印象中高君琰长得很像辰哥哥。

但今如此近地细看,才发现,其实并不像。

甚至可以,除了眉眼以外,没有一处相像。

虽然都是高高的鼻子,但从侧面看去,高君琰的鼻子,微微的有点鹰勾。

而辰哥哥的鼻子,是非常直的,就像是削过的一样。又高又挺直。

高君琰的微带鹰勾的高鼻,不知为何,让楚月想起父皇。

不过,父皇的鼻子鹰勾得还要更厉害一些。

楚月正盯着高君琰傻看,高君琰冲她挤挤眼睛,扬眉做了一个顽皮的表情,“阿沁,你看谁来了。”

楚月一边头痛地想,你叫我什么?阿沁?谁许你乱叫我?

一边扭头去看究竟高君琰要让自己见谁。

从台阶下,慢慢走上来一袭白衣身影。

通向观武台的百级玉石台阶,衬着风中的雪白丝袍,既让人觉得清华高贵,但同时,不知为何,也流露出几分苍白与寥落。

在这袭白衣两边,分别走着一袭绿衫与一袭粉裙。

“碧儿,不用这么紧张,我现在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易羽语声轻柔,并无责备,然而眉间,流转着淡淡凄凉的无奈。

碧纱覆面的碧霄宫主,手执利剑,眼观八方,浑身绷紧,蓄势待发。像一只嗅觉灵敏、随时准备跃起的猎犬,护卫于易羽身侧。

易羽另一侧的粉裙,是怜蕊娘子。她身在青楼,但常年庇护江湖豪杰,所以,从江湖人士口中得知易羽下落后,托付碧霄宫的杀手带她来,与碧霄宫主一起追随易羽。

“羽,有杀气。”碧霄宫主低声回答易羽。

“你太草木皆兵了吧。今听是为南楚安平公主择婿,怎会有杀气?”

“羽,你没听江湖上传吗?南楚皇帝,有个外号,叫笑面虎。据这位皇帝,如果不笑,那就没事。如果微笑,那就有阴谋。如果他大笑,那就是动了杀机。”碧霄宫主一脸严肃,一双冷彻的眸子,机警而阴寒地四处扫射。

她话音未落,观武台上就传来高君琰那爽朗的笑声,“阿沁,你看谁来了?”

“羽哥哥!”

熟悉的清脆声音,随之一个娇的金黄。身影,像一只黄蝴蝶,飞了下来。

在异地他乡,蓦然见到故乡的亲人,楚月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从今出宫就一直在故作端庄的她,此刻终于解除所有束缚,不管不关跑下了观武台。

剑光一横,碧霄宫主就将楚月拦在了易羽身外三尺。

楚月只觉一道凛冽的寒意袭上身体,吓得她倒退两步,“羽哥哥?”

易羽无奈地甩甩大袖,“碧儿,她是我妹妹,让她过来吧。”

碧霄宫主清冽的眸中尽是厉光,“我们被楚军包围于落雁谷中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嫁她到南楚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北卫江山社稷?自己的哥哥被自己的夫君,打得落花流水,做了俘虏,她居然还浓妆艳服,一脸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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