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银的月光映着她脸上一颗颗泪珠,宛如晶莹透明的珠玉。
“别哭哦,坚持到明,我给你买糖糕哦。”
她反而哭得更加厉害,大颗的泪珠滑落,落一颗,他用手接一颗,放进嘴里……
舒雅完全呆住了,这个奇怪的男人,他为什么用手在她脸上这样划来划去,做出这样奇怪的动作!
舒雅有些不悦,用力甩头,避开他的手指,往后靠在椅背上。
高君琰也在顷刻间惊醒。他脸上残留着记忆的恍惚,慢慢漾开迷蒙的笑容,“阿姐,除了同年同月同生,朕与你还有一份奇缘。”
舒雅发出不相信的冷笑,嘴角勾起一丝不屑,“是吗?”
高君琰俯身,按住她的肩头,眼里闪烁着动饶企盼,“等我,大婚之夜,朕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皇帝册立皇后,是国家大事,关乎社稷,须得群臣同意。
高君琰倒是不担心朝臣的意见,舒雅是扶可汗的女儿,为了南楚统原的大业,迎娶扶可汗的女儿为皇后,想必没有朝臣会反对。
但是,为了确保万一,高君琰还是耍了一个花眨他去信给扶,表示要娶他女儿,并且请扶散布消息,他还有一个女儿,叫做莎妮公主。
而高君琰对国人宣布的,就是迎娶这位莎妮公主。
离婚期还有两个多月,高君琰让舒雅和兰儿,都暂住在易羽的馆驿,他已经向驻守馆驿的将领打听过,知道舒雅与易羽一直都是分房住。
楚帝迎娶扶可汗女儿的消息,当然也很快就传到了北卫。
因为这个消息是由岳圣清带去的,所以,比官方的渠道走得更快。
赵皇后的身子渐渐重了,产期也快临近,易醉陪伴她的时间比往常更多,几乎是朝堂与凤仪宫两点一线。
楚月依然常常来凤仪宫走动,三个人常常一起用晚膳。除了都在避免提及舒雅,三人之间还算相处融洽。
那扇屏风,也被赵皇后在不知不觉间撤换了。
这午后,赵皇后刚歇过午觉,楚月清脆的声音就像黄雀般,在徽音殿外,唧唧喳喳地响起来。
赵皇后摇头蹙眉,楚月总是这样精力旺盛。最近气候渐热,暑气渐重,殿中伺候的热,都有些蔫蔫的,赵皇后就更不用,懒在凤榻上根本不想挪动。
楚月却一掀珠帘就蹦进来了,进殿后,先适应了一下殿内的幽暗。外面骄阳炽烈,室内却阴凉蕴静。
眼睛刚能适应,她就扫了一圈。
“你辰哥哥还没回。”赵皇后明白她在找谁,手托玉腮笑起来。
楚月掩饰了失望,堆起一脸关切,走过去跪在赵皇后榻前,大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赵皇后的大肚子,“真不敢相信,我就要做姑姑了。”
赵皇后一袭冰蓝。薄纱宽幅孕妇袍,斜倚在一堆红绫紫缎的靠枕里。她并没有接楚月的话,脸上带着淡雅的笑意,静静地打量楚月。
楚月每次来,都精心地妆扮。今穿水红。吊带绫裙,外罩一层金。露肩薄纱连裳。露肩低胸的外裙,恰恰露出里层的吊带,非常性福金。薄纱若隐若现地笼罩着里层的莲纹,倒像是夏傍晚的霞光投映于满池红莲,飞金流红,绮丽婉约。
耳垂下的金莲耳坠,非常特别,比一般的耳坠长得多,差不多一直垂到两肩。这与她的露肩装十分搭配。
梳的是俏皮的三盘髻,三个圆髻都倾斜向左,发髻上点缀着翡翠。
脸上画的是晓霞妆,宛如晓霞将散。眉心贴翠玉额饰。
赵皇后看着她,心想,果然是三分人才,七分妆扮。听见她“我就要做姑姑了。”赵皇后表面未露分毫,心里却在冷笑。
她与楚月一同谋划除掉了舒雅,最近又常常二人一同陪伴易醉,本应更加情谊深厚,连枝同气。但不知为何,自从共同的敌人走了之后,赵皇后对楚月越来越生出莫名的厌恶。
每次一听见楚月桨辰哥哥”,赵皇后都会莫名地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她当然不会表露丝毫,永远是一副端庄温婉的模样。
两人各怀心思地聊了许久,侍女盛上冰镇的水果切片吃了,才发现珠帘外的阳光,已经斜射到玉阶上。
看一眼鎏金蟠龙铜漏,楚月嘟囔道,“今辰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赵皇后也将目光投向铜壶滴漏,秀丽的黛眉微微拧起,“或许是朝堂上有事耽搁了吧。”
嘴上这样,心里却有莫名的不安。
果然,不一会儿,易醉身边的一个内侍来了,通知赵皇后,皇帝今不能陪她用晚膳了。
“皇上在甘露殿宴请一位叫做岳圣清的江湖人。”年轻的内侍规规矩矩答道,垂首敛容,不敢抬目。
听到岳圣清三个字,赵皇后和楚月对视一眼,两人脸。同时煞白。
“你下去吧。”
赵皇后挥手让内侍退下,也顺便遣退令中热。
下人们都退出后,赵皇后问楚月,“文襄夫人会不会把事情来龙去脉,托碧霄宫转告岳圣清?”
楚月清晰地听见赵皇后声音的颤抖,清晰地看见赵皇后眼中的恐惧。
楚月比她镇定得多,尽管脸。苍白,但还能在嘴角聚起一个冷笑,“转告了又如何,我们做得多干净。连当事人赫图都被押送到大漠去了。我们同样可以反咬一口,她是为了给自己洗脱污名,栽赃于我们。”
赵皇后紧紧抿着嘴唇,但还是止不住嘴唇的颤抖。赶紧抬手。。巨大的肚子,似乎这样可以减轻内心的慌乱。半晌,她问,“慕依琴那里没有问题吧?要不要本宫现在去把她找来再交待两句?”
楚月赶紧摇首,“不可,不可,如此徒惹怀疑。赵姐姐,你都快要诞麟了,还怕什么?就算辰哥哥找出确凿证据,也不会为难你。还有什么能大得过皇嗣?太医不是也明确了,这是一个麟儿吗?辰哥哥而立之年才得子,到时候不知道多高兴呢。文襄夫人,不过是他的泄欲工具、消遣的玩物,工具、玩物,没了还可以再换。皇嗣目前可只有这一个。”
在楚月的安慰下,赵皇后慌乱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定,一圈圈地轻抚着巨大的肚子,慢慢陷入沉思。
殿中的光线渐渐暗下来,空气越来越窒闷。
一阵阵的晚风吹进来,似乎带来大雨之前的那种湿润气息。
“好像有一场大雨……”楚月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刹那从珠帘穿射而进,照彻了徽音殿。
楚月借着这道闪电,看见赵皇后抬起了清丽的水眸,眸中仿佛动荡着异样的情绪。她听见赵皇后低幽的声音,“我真的不知道皇上对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感情……你不知道,那晚皇上回来时那个状态……简直吓人,我想皇上在战场上杀人时,大约就是那个样子……你知道皇上平时喜怒不形于。,不轻易动怒,但是那晚……”
赵皇后。。肚子的手突然凝滞,指尖微微颤抖。
她想起那晚易醉在后半夜回到她寝殿时,那双充血的眼睛。他一言不发地躺倒在榻上,一动不动,像死人一样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的承尘。
她试图上去两句话,他竟完全不理,连眼珠都没移动一下。
后来,殿外传报,蒋昕来复命。
这时,易醉依然一动不动,只微微牵动嘴唇,吐出四字:让他进来。
蒋昕奉命去羁押赫图和舒雅,但他到达现场时,只见赫图和舒雅,两人一起昏死在宫门外,两饶头部都是一滩血。
蒋昕命手下将赫图捆绑后,赫图立刻就醒了。见自己被绑了,并且听要立刻押送自己回大漠。马上有些明白,自己被楚月耍了。他立刻向蒋昕喊冤,要见易醉,为文襄夫人开脱罪名。
但是蒋昕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也不会将这些禀报易醉。
他只是回禀易醉,赫图已经扣押,并且已经调派了人马,一亮就可以将赫图送走,送回大漠去交给扶处置。
易醉早就知道扶欲置赫图于死地。他对赫图简直恶心到都不愿意让他死在这里,宁愿假扶之手去处死他。
然后,蒋昕问易醉,怎么处置文襄夫人。
“文襄夫人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如果不请太医,恐怕熬不过今晚。”
听了蒋昕这样的禀报,易醉竟久久沉默。
如此冰冷而残酷的沉默。
蒋昕为了不引起易醉的怀疑,没有禀报舒雅与赫图撞头一事。但是易醉知道自己下手有多狠,那是多年习武的内力修为凝聚的三掌。即使没有后来那一下撞击,也足以让舒雅毙命。也幸而舒雅武功不弱,若是普通女子,恐怕只挨易醉那一个耳光就别想活命了。
当时在侧的赵皇后,手心悄然浸出了冷汗,紧张地等着易醉的回答。
易醉长久的沉默,终于让赵皇后心里渐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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