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璎闻言,又惊又震。
这人自以为是说要娶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这话里的意思是……要与自己“先兵后礼”,做一对亡命天涯的露水夫妻?
好个不要脸的臭男人,真以为她蓝璎是好欺负的,如此羞辱她!
再说了,他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得要“得定”后,才能带她回乡正式拜堂成亲?
蓝璎心里恨恨地想,并不怎么在意,可眼泪却很不争气,像那断了线的水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吧嗒、吧嗒”重重砸落地上。
真是奇怪,她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蓝璎慌慌忙忙捏着衣袖狠狠擦泪,可眼泪却越擦越多,心底也莫名其妙越来越觉得伤心。
她一时怔在那里,很是难堪地想着,到底自己为什么要哭嘛?
昨日她变卖掉姑母送她的石榴金钗和堂姐送她的翡翠玉镯,就只换回一瓶金疮、,一支瘦短的人参、一小罐药酒、几条干净的白棉布和一小包硬邦邦的干馍。
即便是这样,她也没觉得亏了,毕竟人命关天,能救就得救。
然后她费尽心力,用这些东西总算堪堪救回这名陌生男子的性命,也算是没有白白辛苦。
她自以为值了,压根没图他报答什么。
只是她熬了整整两天两夜,肚子饿了只能啃干膜,口渴了只能喝冷粥,困了只能睡柴堆,冷了只能烤炉火,吃了二十五年来从未吃过的苦,结果他却是这样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原来他所谓救命之恩就是让她以身相许,不计名分地跟他做一对露水夫妻,一起亡命天涯。
看到蓝璎泪落如雨,那名男子还以为她是心中感动的缘故,满心怜惜,反倒不知如何安慰。
他的声音变得很是温柔,用哄孩童般的语气小心试探。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小娘子若不嫌弃,你我二人不如就在此地拜天地行大礼,结为夫妇,你意如何?”
蓝璎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又说出这样傻气的话。
两日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人还真真是个反复无常,阴晴难测的粗糙汉子!
蓝璎继续用袖子擦了擦脸,觉得自己也真个矫情,怎么一出到宫外,就动不动委屈巴巴儿的掉泪呢?
她展颜轻笑,望着眼前的男子,用一种平淡无奇的淡漠语气回绝了他。
“官人恐是多虑。所谓‘我佛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奴家此举只为救人,并无图报之意。且奴家早嫁得夫婿成婚,已是四个孩儿的娘。官人方才所言,虽事出有因,实则无礼之极,万望收回,否则奴家清白毁矣!”
那名男子骤时震惊,脸色倏忽变暗,一双眼眸沉沉望着她。
她说这一大堆话,他自然不信,且连半句都不信。
因为眼前的女子虽非二八年华,活泼烂漫,但佳人丽质,身姿窈窕,说话温声细语,举止端庄大方又含蓄藏羞,便是怎么看,怎么瞧,都不像是育有四个孩子的妇人。
男子是个明白人,知道女子如此说话乃是为狠狠拒绝他。
他自感脸上无光,退后两步,俯身行了一礼,淡淡道:“某无意冒犯,自愿收回适才所言。小娘子是去是留,且自便。”
当蓝璎揣着沉沉的四锭银子走进集庆门外的那间药铺时,伙计却告诉她,掌柜的已经携家眷离京,昨日她典卖的两件饰物都被带走,再无法赎回。
蓝璎很是失落,低着头径直走到集庆门外,足足等候两个时辰,终于又看到许嬷嬷。
幸而许嬷嬷每日都要出宫采买,否则蓝璎怕是很难回宫去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仿佛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蓝璎跟着许嬷嬷进集庆门入宫,她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金瓦朱墙,辉煌雄伟的宫殿群中。
京都的街道一片静悄悄,这时蓦然从拐角处闪出一个高大身影。
那人身着黑衣斗篷,头戴草笠,手中横握一柄长长的错金环首刀,黑底红纹的檀木刀鞘透着凛凛森严肃穆之气。
他目光冷峻望着不远处巍峨皇城和连绵不绝的宫殿,自言道:“你果然在骗我。”
此人正是蓝璎所救那名陌生男子,他因不放心蓝璎独自行路,故而一路跟随其后,默默护送。他本以为送她回到家就算了结一桩过往,却不曾想这一路护送,竟亲眼看她进了皇宫。
男子攥紧双拳,心中如刀割般绞痛难受。
原来她竟也是皇帝的女人,是他们这帮弟兄所要杀的嘉平帝的女人!
就在这一刻,他深深懂得大哥的感受,明白大哥为何那么急切地想攻破京都,攻进皇宫,砍下~狗~贼~皇帝的脑袋。
想着那名娇俏明媚的美丽女子,想着她嗔怒笑骂的可爱模样,男子心中后悔莫及。
他暗自发誓,终有一日他李聿恂会率兵打回来,攻下皇宫,兑现今日诺言,正大光明娶她为妻——即便她曾是狗~贼~皇帝的女人。
只是,他不知道她的名字……
所以他一定不能忘记她的样子,在记忆淡去之前,他必须赶紧回来。
蓝璎回宫那晚就怏怏病倒,太医诊断说她是寒气侵体,感染上风寒症。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德太妃一直守着她,日夜不离。她虽是昏沉沉地睡着,但能感觉到德太妃就坐在她身旁,一边陪她说话,一边默默掉泪。
蓝璎醒来的那一日是个阴天,屋子里昏昏暗暗,像黎明又像是黄昏。
她睁开眼,只觉头脑清明,除扑鼻而来的浓浓汤药味,房内摆设一如平常,仿佛她只是沉沉睡了个懒觉。
然而,蓝璎并没有看到德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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