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收养了旁支的慕却吟后,慕家的其他人虽只把她当成个“可用之人”,但上一代族长夫人确然是将她当成亲生闺女来疼的。

之所以会收养旁支的女子,原是因为前任族长夫妇只生了两个儿子。夫人一直想有个女儿,但由于身体缘故无法继续生育,族长为遂她的心愿,只能从旁支挑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来入主支族谱养着。

虽说当初是想挑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子,可慕却吟被看中完全不是因为性格,仅仅是因为容貌而已。但族长夫人真心疼她,族长自然也会对她有几分真心。

夫人沈氏并非世家大族的女子,但与族长恩爱非常,就连长子的名字都作“慕沈”也正是如今的族长。慕沈只比慕却吟大三岁,也曾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疼,如果她不背叛乾闻、背叛慕家自愿成为皞昭的人,一切或许……

“也没差。”听着慕沈的惋惜,坐在不远处的越溪桥突然开口打断,“文后起初不是安排我娘入临旸宫当妃妾么,家主是以为当皇帝的小妾会比当一个普通男子的正妻更好?”

且不论她说的什么,一个小辈就这么随意截断长辈的话,实属无理。

慕沈眸中的怅惘瞬间无踪,皱起眉盯向她。

看到这姑娘的第一眼,他就认定她是慕却吟的女儿,不知不觉喃喃了一句“与她极像”。可越溪桥却挑了挑眉,也挑了挑唇角,毫不配合地回了一句:“我倒是觉得我更像我父亲。”

父亲慕却吟甘愿背叛国家和家族也要选择的那个皞昭男人。

听她这么说完,慕沈顿时一点想追忆往昔的心情也没有了,但念在她是自己名义上的妹妹的女儿,就没跟她计较,让她好好坐下,还上了茶。

而后他就简单地给她讲了讲慕却吟的事。也不知是她的脸太引人注目了还是怎样,慕沈说到一半儿才发现她的肚子跟正常人不一样,这么鼓,是怀了孕?

虽然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眼睛会频频地瞄向那肚子,但慕沈还是想先将过去的事讲完再问她现在以及将来的事,就一直忍着没有说她怀孕的问题。

这姑娘还算乖巧,就那么静静听着他说,在他快说完时才一点儿眼力见儿没有地打断。

“一般皇帝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昭和皇帝,他的专情谁不知道。文后,还有你们,凭什么以为我娘生得足够美貌,就能比得过恭宜皇后,让昭和皇帝移情?”越溪桥接着道,语气越发随意,“说到底,你们谁都没把她后半辈子的幸福放在心上,事到如今就不必再说如果和或许这样的话来指责她了。”

“……”慕沈是个性格淳朴且脸皮薄的人,不至于听不懂别人的阴阳怪气,但也无法在被阴阳怪气之后依旧面不改色,“你……”

越溪桥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看了看也留在书房的慕书隐,又转向慕沈道:“我当然知道我娘就是个乾闻的叛徒,对于你们慕家来说更是个吃里扒外、毫无底线的女人。其实我来此本没有想过能顺利见家主一面的,没想到家主不仅见了我,还愿意与我说这么多,而今我只想知道是为何。”

慕书隐很想笑,也已经笑出来了,为了不让父亲的脸更黑,只能用扇子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慕沈气得胡子都在颤,越溪桥不觉可怕,只觉得有趣而且可爱,不禁笑出了声。

“……你娘在被王后娘娘安排去临旸之前,已经为王室和慕家做了不少事,纵然她最后背叛了乾闻,也不能说毫无功绩。”他年纪大了,当然不能给小辈,且又是女孩子计较,只能一忍再忍地叹气,“而你不过是个不知情的孩子而已,甚至被你娘的任性行为所连累,我又何必迁怒于你。”

越溪桥眨了眨眼睛,微垂下头不再说话。

慕沈略略消了些气,又问道:“你娘只有你一个?”慕却吟在嫁去皞昭之后就不再与乾闻有任何往来,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在与一个皞昭男人组成家庭后是否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

说是“背叛”,可仔细想来,慕却吟所做的不过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而已,不曾泄露过乾闻的机密,更没有帮着皞昭来对付乾闻,且为了不让慕家为难,还主动与他们断绝了一切关系,就是希望王后不要因为她一人的放纵而牵连整个慕家。

虽说她的举动让慕家丢了人,更可能让慕家失信于王后到底不算太严重的事,慕家一个世家大族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女子就到了在国民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地步。

当年此事一出,反应最激烈的其实只是慕家主支另外几房的人,也就是慕沈的叔伯们。他们无非是觉得找到了一个可以让长房颜面尽失的机会,就死抓着这点一通猛踩。父亲虽然也很气,但到底对慕却吟这个女儿还有感情,母亲和他这个哥哥就更不用说了。

故而无非是尊重她去寻求她自己的幸福,只是这样的举动就相当于站在乾闻的对立面,那世代效忠乾闻王室的他们便与她断绝关系就是,很简单的道理。如今她的亲生女儿寻来了,慕沈当初便是怨,经年已过也没那么怨了,面对曾经亦用心宠爱过的妹妹的女儿,心中更多的其实是暖意。

至于是否承认她的身份、让她到慕家来……

“我还有一个孪生弟弟,如今定居在皞昭湘南。”越溪桥回道,“他过得很好,日后还会更好,家主不……”必担心。

越溪桥兀地收住了话头,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便生生地将后头的话咽下去,皱着眉看向他。

慕沈也很纳闷她突然的噤声,没来得及问就又听她道:“那家主可明白,我现在是以一个皞昭人的身份在同你对话的?就算我娘是乾闻人,但我从小在皞昭长大,能活到现在,正是因为受到过不少人的恩惠,他们都是皞昭人,所以我也只能是皞昭人,现在是,以后也是。”

白了几分的脸微微抽搐,慕沈吸了几口气,眼皮跳得十分厉害,导致一只眼睛也是抽搐的:“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越溪桥做作地长叹了口气,垂下头抚摸着十分扎眼的大肚子,可怜地皱起小脸:“自然是因为如今的皞昭已然没有我和这孩子的容身之处了。”

她主动说,慕沈就省了找话题引到她肚子上的力气,忙问:“这孩子的父亲你的丈夫是什么人?”

越溪桥为难地抿抿唇,纠结了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只是丧气地摇头。

这意思是,她也不知道?别的事也就罢了,一个女子,怎么连这种事都能不清楚,这像什么话?

慕沈一下子从书案后站了起来,吓得她一抖。

“你没成亲?”他的声音立时冷了许多,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那这孩子从何而来?”

越溪桥不信他不懂,大约只是不好意思说,便替他说:“家主这是什么意思,不成亲还不许有孩子了,是不把我们妓人放在眼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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