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时辰以后华家老夫人被华氏搀着,缓慢走进了厅中。
沈长寄从座位上起身,微微弯腰拱手行礼。
“年轻人,坐吧。”
“老夫人,晚辈此来只问一件事。”
老夫人拄着杖,缓步经过沈长寄她的手轻扶座椅把手,慢慢坐下。
她心中早有猜测无非就是心疾之症。
“请讲。”
沈长寄微微抬头说出的话出人意料。
“不知老夫人可知道陆家。”
“”
屋内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老夫人沉默了会抬手一挥。屋中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华氏正犹豫要不要离开老夫人开口留下了她。
老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华氏担忧地走到母亲的近前,她犹豫地问道:“哪个陆家”
沈长寄直言道:“太医院院使陆家。”
他目光如炬,紧盯着老夫人的表情,不错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方才华氏的皱眉和老夫人的恍惚,已经叫沈长寄的心中有了数。
华氏看着自己的母亲,她眉头皱得更紧,“抱歉沈大人我母亲身子不好此事改日再说吧。”
沈长寄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自是不会多留,他拱了拱手正欲离开。
“等等”老夫人颤巍巍地抬起了手,“你与你与陆家,有何关系?”
沈长寄转回了身,说道:“这与老夫人又有何干系?”
华氏一听便恼了,她柳眉皱起,语气有些不客气,“大人请回吧。”
她说罢便再也不看沈长寄,弯下腰,手在老太太的背后顺气,“母亲,不想了,咱们不想了。”
沈长寄抿了下唇,“沈某此来并非要追根究底,让二位回忆起不好的事,很抱歉,告辞。”
他来此本就不是要从华家人嘴里听到什么真相,华家人认识陆元霜与否,都不能对现在的任何事有任何的改变。
他只是见阿汝回去以后魂不守舍,他的心属实难安,因此才不抱希望地多跑了这一趟。
若能窥探什么蛛丝马迹便甚好,若不能,便算了。
哪怕华家人不愿讲,孟玹不愿讲,任何人都不愿讲,他也能想办法拼凑出真相,叫阿汝放心。
好在此行并非一无所获,老夫人的反应已然足够表明,华陆两家是友非敌。
沈长寄再次转身往外走,老夫人突然挣开了女儿的手,急切地走了过来。
“陆家与你有何渊源我不管,若你是为了陆家来的,为了当年的冤来的,我老婆子我”老夫人捶了捶胸口,悲戚道,“我替陆家那几十个没法再开口的冤魂谢谢你了。”
老夫人拄着拐杖,对着沈长寄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了,拜托了”
“大人位高权重,不似我等平民百姓,定能沉冤昭雪的,对吗?”
“母亲!”华氏红着眼眶追了上来,她揽着老夫人的身子,要拉她起来。
“您还提当年的事作甚啊”华氏的眼泪落了下来,她看着沈长寄道,“非是我华家愿意不与人来往,而是为了自保啊,不然便会落得与陆家一样的下场”
她拦不了母亲,只能对着沈长寄诉情。
“首辅大人,陆爷爷德高望重,陆伯伯更是清廉刚正的人,霜姐姐”华氏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褪去了温婉和优雅,满是憎恶,“当年我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论是陆家,还是我夫君,亦或是镇守边关的将士,他们都为大轩朝抛头颅洒热血,可换来的是什么?”
她的语气铿锵有力,字字句句都在对当朝表达不满。
她惨笑道:“都是牺牲品,牺牲品罢了,我一弱女子,什么都阻止不了,只能尽力维护我的家安宁。沈大人,恕妾身失礼之罪,您若想拉着我夫君造反,可以,您若拉着华家一起帮您报仇,也可以,但你要保证我们不会败。”
夫君与她无数次抱怨过当政者昏庸,无数次为枉死的不得善终的良将惋惜,她非是不识大体之人,但亦忧心至亲之人被牵连致死。
“二位不必如此,”沈长寄错开身,避开了老夫人这一礼,直言道,“我会为陆家报仇,但不是要拉着你们。华家一向独善其身,今后还请一如既往。”
他后退了两步,再一次拱手,转身离去。
身后是老夫人踉跄追上的脚步声,以及她慌乱的恳切的呼唤声:
“你不问为何你会有那顽疾吗?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啊孩子!”
沈长寄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因何而生,因何而病,他一点也不在乎,他此来只为了阿汝的心事。
“母亲!你怎么了母亲!!”
老夫人晕厥倒地,华府乱成一团。
五皇子萧祁亭带领的大军凯旋,此一战叫原先毫不起眼的五皇子进入到了朝臣的视野里,原先支持二皇子的人有一部分投靠了他。
而支持三皇子的人中,有不少还坚定不移地支持着他。沈贵妃虽入了冷宫,可三皇子却并无错事,只要等风头过去,他不是没有复起的可能。
可就在局势凝滞的节骨眼上,成宣帝病倒了,他不得不挑出一位皇子监国。这个担子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刚立下功劳的五皇子身上。
沈长寄作为首辅,自要手把手地教导五皇子代理朝政,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大权重归于手中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柳将军放了出来。
沈长寄称,边关不可一日无将,他派了柳将军带着军队,奔赴西戎镇守。
成宣帝不得不答应,西戎的局势紧张,必须有人留在那里。比起兵权旁落在大将手中,他更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握着那权利。
柳将军无罪释放,朝中武将无不对沈长寄感恩戴德。也多亏了成宣帝脑子不中用、老糊涂了,他这一通折腾,倒是为沈长寄做了嫁衣,他有苦难言,一个没想开,急火攻心,病更重了。
腊月初七的一早,沈长寄轻手轻脚地从榻上起身,才刚掀开被子,腰间便有一条白皙柔软的手臂缠了上来。
谢汝微微抬起上身,脸贴上了他的胸膛。
“初七了”她闭着眼睛嘟囔。
“嗯,玉坠我带着了,放心。”
“不能休息吗?”她半眯着眼,脸蹭了蹭。
“眼下时机紧要,不可松懈。”
“那你难受吗?”
沈长寄笑道:“有汝陪伴,自是日日赛神仙,痛苦早已不知所踪。”
谢汝睁开眼,嗔他一眼,“油腔滑调。”
她把自己的头挪走,躺回了枕头,不耐地挥挥手,“走吧走吧。”
沈长寄走了。
天气冷了,屋子里暖炉烧得很足,可这剩下一个人的屋子怎么躺都觉得凉。
谢汝缩在被窝里,被子也得严严实实的,手脚仍冰凉,她闭着眼睛躺了会,终于认命地悠悠叹了口气。
“真是娇气”她自嘲道。
怎么躺都不暖和,索性起身。
用过了早膳,莲月来回禀说,华氏来了。谢汝十分意外,赶紧请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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