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衙的人果然没有来。

董平在县知事衙门候了一个时辰,送上了厚礼,也没有能见到蔺世贵。董平又去了张琨那边,张琨倒是见了,但张琨却直言拒绝。因为他是驻军,没有上峰的军令不能随便轻举妄动。至少,也要有县知事衙门的公文调度他才能出兵。

董平无奈,只得悻悻而去,返回通善坊,带了一些人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去,把被人群包围在其中、被各种唾沫星子喷射得头昏脑涨、处在了崩溃边缘的范云鹏给救了出来。

范云鹏气得脸色铁青,嘴角都在哆嗦。

经此一事,他方才体会到国情之复杂,人心之难测。

两百多名伙计酒工坚持在通善坊门口聚众喧嚣,吵吵嚷嚷,引起酒坊街上众人围观,从下午到傍晚时分,都没有散去。其实谁都很清楚,这些伙计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威逼范云鹏让步,不再裁撤雇工,至于将来中英酿酒公司是酿洋酒还是酿传统白酒,他们懒得去管,反正保住个人的饭碗就成了。

彭先忠匆忙而入花厅:“董事长,运昌隆的薛念祖求见。”

范云鹏皱了皱眉,有些疲倦地挥挥手:“他来干什么?算了,让他进来吧,我见他一见!”

通善坊门口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大群伙计或站或坐或三五成群拥挤在一边,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月光皎洁,凉风如割,薛念祖披着黑色的大氅缓步而来,身后跟着青衣劲装梳着两条乌黑长辫身材修长婀娜健美的尚秋云,还有裹着黑色夹衣的柱子。

薛念祖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列位兄弟,可否让开一条道,让薛某去见一见范董事长?”

带头闹事的梁二狗垂首不语,躲避在了某人身后。但他很快就发觉薛念祖那深沉锋锐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心头暗暗咯噔一声,竟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人群悄然分开,薛念祖团团抱拳,走了进去。

范云鹏端坐在主位上,面色傲然,一言不发。薛念祖淡然一笑,拱手见礼:“薛某见过范董事长!”

范云鹏这才勉强一笑,起身来还礼:“薛东家请坐,不知薛东家来见我,所谓何事?”

薛念祖笑着坐定:“范董事长,薛某此来,主要是为请教一二:范家斥巨资并购酒坊成立酿酒公司,为何一定要毁传统改酿洋酒呢?汾县向来是山西白酒的主要产地,自明清以来畅销全国,与川酒、贵酒和江南黄酒、女儿红等一并号称为中华名酒,可谓是根深蒂固源远流长。范董事长弃明珠而投暗器,投身汾县酒行却以酿制洋酒为业,着实让薛某不解。此其一。”

“无论洋酒,还是我中华白酒,都各有所长,风格、酿法迥异,没有必要谁非要压倒谁。范董事长若是热衷酿造洋酒,另开酒厂便是,又何必煞费苦心搅乱汾县酒行,非要在我等一干传统酒坊之间,弄一个不伦不类的洋酒酿造公司出来?此其二。”

“还请范董事长赐教。”

范云鹏嘴角一抽,笑了笑:“你自然不懂范某的良苦用心。其实,我们开门做生意,酿什么酒不是问题,关键是酿什么酒才能赚钱、才能壮大产业,你懂我的意思吗?”

“中国白酒口感辛辣,酿法工艺落后,至今还停留在手工作坊生产阶段。酒窖发酵之法,非但难以保证酒的品质,还容易滋生病菌,伤人身体。与之相比,洋酒酿造工艺先进,流水线生产还能上规模、提产量、降成本、固效率。所以我这中英酿酒公司的设计产量虽然是你运昌隆的数倍,可我的人工却只会是你的十分之一。”

“更重要的是,中国白酒虽然传承悠久,但基本上是自产自销,在海外各国几乎没有市场。原因何在?还是因为口感,中国白酒的口感、品质,难以得到国际认同。但反过来说,根据我的调研了解,我国之人凡喝过西式白酒的,都对此趋之若鹜。若是我们的酿酒公司能在技术上加以改良,酿出质优价廉的洋酒,让普通国人能买得起、喝得上,今后何愁没有市场?”

“不是我范某人崇洋媚外,但国情和事实证明,西方科技先进,领先我国。我辈要振兴民族产业,引入西方技术和机器设备,施行西法,这是浩浩荡荡的历史潮流,谁也难以阻挡。有了汽车火车,谁也不愿意再去坐马车。这酿酒也是一个道理,有品质更好的东西,我们为什么不能洋为中用并推陈出新呢?抱着老祖宗的那点东西不放,就是坐井观天。”

范云鹏侃侃而谈,神采飞扬。

薛念祖默然聆听,虽然根本上他并不认同范云鹏的观点,但这一番话也让他明白,这额范云鹏虽然骄傲,却也不是单纯的胡作非为,只是太过推崇洋人的东西,有些太过刚愎自用和自以为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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