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清泪从余太后低垂的眼睫,慢慢滑下。折射着淡淡的烛光,泛出一道凄清的冷光。

高寒朗靠朱氏起家,所以朱月桐在高家的地位是无可比拟的。高寒朗对正妻相当敬重,与她生了四个儿子。一生只纳了一个妾,就是余太后。

高君琰母子在高家的处境可想而知。多年来,一直活在大娘与其四个儿子的威权之下,心翼翼,如履薄冰。

高君琰很的时候,母亲就教他读很多书,而且多是兵书和治国之书,却不让他出去。还让他在四个哥哥面前装傻示弱。

余太后自己对朱月桐也是做伏低,百般奉常

高君琰至今记得那年大娘手臂长了脓疮,母亲竟然主动为大娘吮吸脓液,大娘痊愈后,果然极是感动,待母亲也不再那样猜忌妒恨。

那恶臭的脓液,的高君琰看着都觉得恶心,他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忍住的。

他不相信母亲是出于善良和爱心。

的时候,他以为母亲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能在高家平安地生存下来,不被加害。

但是随着年龄渐长,他越来越感觉,母亲多年隐忍,并不是为了自己。

“琰儿……”余太后突然仰起脸,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保养得很好的眼角,每一道细微的纹路都蕴满了深彻入骨的悲痛与仇恨,“母后时候,曾经有过比你这间寝殿更大的书房……”

高君琰一震,心脏剧烈地跳起来,他不由紧紧地屏住了呼吸:那个埋藏多年的秘密,母亲终于要了。

他一直都怀疑母亲隐瞒了一个大的秘密,父亲和大娘正是知晓了母亲的秘密,才被害死。这个秘密,肯定与楚月有关。所以,他才要一再请求母亲解除楚月的禁足,并不是关心那女人,而是以此试探母亲……

“母后曾有一个博经通史、满腹经纶的哥哥,很的时候,我就在他的指导下博览群书。母后还有几个柳嫣花媚、如珠似玉的妹妹,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学习琴棋书画……”

这样的回忆,让抱膝而坐的女子,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颤颤地抖动起来。往事的惨痛与血腥,从记忆深处。,像沉睡多年后爆发的火山。本来早已被焚毁的五脏六腑,又经历了再一次的劫难。连坐在对面的儿子,都可以深切地感觉到母亲五脏俱焚的痛苦。

“母后……”高君琰俯身过去,抱住母亲的双肩,“别了,儿子什么也不想知道了。儿臣不会再见皇后,不会再做违逆你的事……”

“不!”余太后突然崩溃般地凄厉大叫,“你必须听!母后迟早要让你知道!母后为何更名为余思燕?为何!?因为我思念大燕!这么多年,母后教你读帝王之书,培养你志在下,为的是什么?你一定要替母后平灭北卫,将易氏斩尽杀绝、妇孺不留!”

高君琰扶住母亲双肩的手,一下子僵硬得没有了知觉。突如其来的震撼,在胸腔里翻滚、撞击,让他定在那里如泥塑木雕,半晌不言不动。

尽管猜测过这种可能性,但母亲一旦出来,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这么,母亲就是北燕的亡国公主。当年易氏的北卫,取代霍氏的北燕,曾经将霍氏皇族全部斩草除根,母亲是怎样逃过一劫的?

这么,自己也是易氏的血脉?

那位楚月公主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所以,才有什么“龙凤交合,必起血光之灾”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父亲……他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被你灭口了?”高君琰声线颤抖,重新抓紧了母亲的双肩。

余太后从激动的哭喊中稍稍冷静,一缕哀凉的凄楚漫上脸庞:

“你父亲……他一直知道。”

“那你为何……”

余思燕凝视着高君琰,眼中迸发着阴惨、歹毒、凄冷,“我嫁给他,是看中了他的外戚身份。虽然一时贬黜,但他得到了豪强的支持。我知道他迟早崛起。一旦崛起,他的利用价值就结束了。他绝不会让异姓血脉继承他的爵位。他将成为你崛起的阻碍,所以,他该给你让路了。”

高君琰心底骤然升起一阵寒意。他久久地望着母亲,黑眸里流曳着锋利的冷光:

“那么,母后,儿臣的利用价值何时结束?”

余思燕一颤,紧紧揪住儿子衣襟,带着疯狂凄厉的神情,“你在什么呢,琰儿?你难道不想荡平四海、混一南北、君临下?如果你想要一统九州,难道不要吞没北卫?亡国皇族,难道不该夷灭殆尽?母后助你成就千古帝业,你助母后报得血海深仇,届时,你我母子共坐这下,岂不两全其美。”

“好个两全其美……”高君琰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眼神阴鸷,“母后以为北卫就那么容易拿下?你可听那位威名震世的晋王回国了?目前他已经连战连捷,我那个后阿姐眼看不是对手,北卫一旦是易醉当国……”

话音突然顿在这里,高君琰的眼睛慢慢睁大,死死地看着母亲,“母后,那位北卫晋王,他……他也是你的儿子吧?”

余思燕脸。立刻冷下来,彻骨的仇恨和疯狂的狠戾,像无数条毒蛇在她的眸中扭曲窜动:

“我只有你一个儿子,琰儿。记住,你姓高,你和易氏没有任何关系。只要是北卫易氏的人,我都要他死,不管他是谁。”

高君琰从就深受母亲教诲,养成了悬梁刺股的勤奋。从他幼年记事开始,母亲就给他幼的心灵牢牢灌注了两个信念。

第一,一定要勤学苦练,长大以后要建立盖世功业,否则不配为人。

第二,不能露出真本事,尤其是在大娘和四个哥哥面前,要装傻。

高君琰见惯了母亲在大娘面前,永远卑躬屈膝,永远面带柔顺的微笑。但是一到母子俩独处的时候,母亲那一脸恭顺温婉的笑容,会立刻变成冰冷狠厉,见到儿子最常的一句话就是:你今是不是又偷懒了?你背书没有?练剑没有?

由于多年养成的习惯,高君琰是有口皆碑的勤政皇帝,甚至勤政到变态的程度。六宫妃嫔几乎很少见到他的人,如果他要驾临某宫,多半是在深夜在他处理完所有政务、读完每给自己规定的书籍之后。

但今有所不同,早朝一散,高君琰就吩咐摆驾淑景宫。

缪筠一直忐忑不安地在宫里踱步,那平里熟悉的宣唱“皇帝驾到”此刻却如当头惊雷般震得缪筠瑟瑟发抖。

“臣妾恭迎圣驾。”缪筠翩然拜倒,一袭织金彩绣舞凤双襕缎裙,如绚丽的朝霞般铺展开来。

“阿筠今穿得这么正式?”高君琰扶她起来,面。柔和,嘴角带笑。

“臣妾着礼服,特为向皇上请罪!”缪筠举袖掩面,珠泪轻垂。

高君琰仰首大笑,笑得缪筠极是不安,从广袖后面偷窥皇上。

笑罢,高君琰揽着缪筠肩头,带她到大型坐榻上一同坐下。神。稍稍转为凝重,看着缪筠的眼睛:

“阿筠,你一定在奇怪朕怎么推想出那晚的事?其实那晚之后,朕就有过疑惑。

那晚朕在你殿中谈及多年前一件往事,那是珍藏于朕心底从不轻易示饶一段感情。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了。实话,朕已经不太记得那个女孩的相貌了。那年,朕才十七岁。

只记得那胡姬长得极美,美得不像真人。至于具体的五官和相貌,在朕心中早已模糊不清。

但是除夕那晚,朕却看见她了,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梦郑清晰得根本就不像是梦,而像是确确实实的真人,就在朕的怀里。

那个破庙,那如水的月光,那刺骨的寒夜……

她流下的眼泪,映着月光,映着她比汉人白得多的剔透肌肤,就好像一颗颗的珠玉。

当时朕用手将那些泪珠,一颗一颗全都拈进嘴里了。

这一幕,竟然又一次回到梦中,连那泪水中饱含的血腥,都留在了舌尖。第二在你殿中醒来,舌尖都还缭绕着苦涩的滋味。

所以,阿筠,当时朕就怀疑你是不是给朕下了什么药。这药,能够让人勾起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怀。

当时朕只是怀疑,还没有联想到皇后身上。

后来,。目国的赫图王子逃走了。扶可汗并未因此迁怒于朕,他忙着攻打北卫去了,赫图的性命对于朕也变得无关紧要了。所以,朕没有追查赫图是怎么逃走的。

但你以为朕联想不到?那看守赫图的侯将军,与你哥哥缪杰,还有以前南汉时的右卫将军苏世南,他们三个是世家公子里有名的桃园三结义。

此事,多半与你有关。

但你为何要救赫图,朕一时还未能想清楚。直到昨晚皇后发生那事,朕将这一系列事情一联想,当然就推测出来了。

阿筠,你给朕下药,让朕与皇后圆房,就是因为慈航道长那句谶语吧?

苏世南、侯礼达与你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其中苏世南死于朕之手。你欲置朕于死地,是想为苏世南报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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